經濟觀察報 記者 葉心冉 出發(fā)的前一晚，白人方（下稱“白白”）興奮得很晚才睡下。等到天亮，就是他們正式成為數(shù)字游民的第一天了。白白與朱朱是一對情侶，今年4月，第一站他們選擇環(huán)臺灣島旅行，六個月以來他們去了曼谷、清邁、馬來西亞，現(xiàn)在正住在巴厘島。

關于數(shù)字游民，還未有統(tǒng)一的定義，百度百科上做出的解釋是：網絡用語，指無需辦公室等固定工作場所，而是利用網絡數(shù)字手段完成工作的人。

1997年，日本半導體行業(yè)專家牧本雄久（Makimoto）首次提出“數(shù)字游民（digitalnomad）”一詞，并預測未來將會出現(xiàn)一種新的生活方式，隨著數(shù)字技術的發(fā)展，越來越多的人可以自主選擇何時何地進行工作，也可以選擇定居或游牧的生活方式。2007年，被數(shù)字游民圈子視為教父級別人物的費里斯（Fer－ris）出版《每周工作4小時》，他在書中倡導自主設計自己的生活方式。

當前有很多年輕人選擇將工作裝進電腦，將電腦裝進背包，去探尋遠方的生活。

一個想要做背包客的程序員

朱朱是一家券商交易機構的運維程序員，初次看到“數(shù)字游民”這個概念的時候是2021年的年底，當時偶然在網上刷到了一期視頻，博主在視頻當中講述自己如何在遠程工作的前提下，實現(xiàn)全球旅行的數(shù)字游民生活。

朱朱猛然發(fā)現(xiàn)，這不就是他一直所期望達到的背包客的生活狀態(tài)嗎？甚至從步入職場的第一天，這樣的想法就種下了。

說來也是神奇，三年時間，很多事情變了。2019年，初入職場，朱朱參加了一場面試，他詢問面試官日后自己能否遠程支持工作，不必日日到公司固定的工位打卡。當時的面試官非常震驚，很明顯，他被淘汰了。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襲來，原有的工作流程被迫搬到線上，從生疏到熟練，人們開始習慣于線上辦公的方式。2022年4月，朱朱將遠程辦公的想法提給上級主管，這次上級主管并不震驚，而只是詢問朱朱，不在工位如何實現(xiàn)與同事間的溝通的問題。朱朱解釋，當前各式各樣的通訊方式、交流工具，當你想找到一個人實在是太方便了。

沒有進行過多的溝通和說服，主管便同意了朱朱提出的請求，他從辦公室搬離了。

另一邊，白白也將遠程協(xié)作的請求提給了上級領導，白白是一家電商公司的產品經理。她的交流也沒有耗費多大的力氣，她將之前封控時期的工作績效拿給領導，向其說明未能現(xiàn)身辦公室并沒有影響她的工作，相反，效率還獲得了提升。很快，領導便同意了她的請求。

公司這一關闖過了，還有父母這一關。當已經身在大自然美景的環(huán)繞中時，白白才通知了父母。父母表示不解、擔憂。父母說，你人都不在辦公室，日后的升職怎么辦、工作怎么辦。尤其在疫情仍在席卷全球的當下，個人安全怎么保證。白白知道短時間內，父母的觀念很難得到扭轉，于是先用了緩兵之策，她告訴父母，兩個月后就回去了。

現(xiàn)在距離朱朱白白離開辦公室已經過去了六個月，他們還沒有打算停下來，巴厘島之后，他們將奔赴韓國。

在這個過程中，父母慢慢給予了他們理解。因為白白經常會在屏幕的這一端分享來自遠方的新奇體驗，她會細致地講述他們認識了哪些新的朋友，獲得哪些新感悟。父母慢慢開始支持95后的白白那顆想要收獲更多自由的年輕的心。

在數(shù)字化的浪潮中，遠程協(xié)作不再是未來的物種，越來越多的年輕上班族意識到，只要有互聯(lián)網和一臺筆記本電腦，就可以在異國他鄉(xiāng)的咖啡館，在剛剛翻越的一座高山上，在小溪邊，在田野里，捕捉工作靈感。

重要的是人與人之間的連接

如果問朱朱、白白這一路走來，能夠在自己的心弦上留下什么回響的經歷時，他們會說，排在第一位的不是沁人心脾的美景，而是人與人之間的連接。

前段時間，他們在巴厘島租下一間小木屋，在木屋的斜對面有一家水果店。兩周的時間他們光顧了三次水果店。在第三次的時候，他們發(fā)現(xiàn)老板娘遞給他們的水果明顯比他們購買的要多，但是因為老板娘只會講印尼語，他們之間無法通過語言溝通交流。

他們就用手勢比劃，從身體語言去解讀對方的意思，后來朱朱和白白懂了，這是老板娘免費送給他們吃的。再后來，有時候是多幾片西瓜，有時是多幾塊芒果，而且每一次老板娘給他們的分量都遠超其他人。

在異國他鄉(xiāng)，他們感受到了來自人與人之間超越語言的溫暖。朱朱猛然發(fā)現(xiàn)，“快樂原來可以如此簡單”。后來朱朱與白白常去光顧水果店，他們會帶禮物給老板娘，雖然無法順暢地交流，但是人與人之間的善意就在這些禮物的送往之間流淌著。

有時候路過水果店，水果店老板娘看到他們背著大包，以為他們要離開了，不舍的表情會爬上面龐。這時候他們會立即用手語比劃，不是離開，稍后就會回來。老板娘的眉頭就明顯舒展下來。再后來，等到真正要離開的時候，白白擁抱了老板娘，并用印尼語寫了一張祝福卡片送予她。

散落在旅途中的如沐春風的情感，是二十多歲的朱朱和白白最想要收獲的東西。

仿佛看到5年后的自己

雖然一直都在路上，但其實他們也有想要停下來的時候。“那個時候，我甚至產生了偏離數(shù)字游民的想法。”朱朱這樣說道。

故事發(fā)生在吉隆坡，他們作為沙發(fā)客，寄宿在當?shù)氐囊粋€華人家里。沙發(fā)主是一對夫妻，大約30歲，女主人是華人，男主人是英國人，他們都是遠程辦公者，男主人在線上教授英文，女主人是一家公司的客服人員，同時運營自己的社交媒體賬號。

他們把家布置得非常漂亮，會在家里組織社交活動，與朋友們一起聚會玩樂，他們還養(yǎng)了一條狗，夫妻恩愛，一日三餐，日子過得頗有滋味。朱朱和白白沉浸式體驗了他們的生活，他們還一道前往馬六甲海峽旅行。因為實在太喜歡這里，朱朱和白白還將離開的時間往后推遲了兩周。

朱朱說，“當作為旁觀者，抽離出來去觀察他們的生活，我仿佛看到了5年或是10年后的自己。一瞬間，突然覺得不再漂流，有一個溫馨、幸福的家也是很不錯的事情。”

體驗別樣的生活、探索多樣的人生，朱朱和白白仍繼續(xù)啟程了。他們的想法是，也許5年后，他們會停下漂流的腳步，進入人生的下一個階段，尋求穩(wěn)定，但是當下他們還不想停止，他們還想在年輕的歲月里多嘗試、多遠行。

數(shù)字化帶來的變現(xiàn)可能

除了對目的地深度游玩的探索，他們還摸索了多種變現(xiàn)方式。

除了本身固定的工作之外，他們會拍攝、制作美食教學的視頻合輯，發(fā)布在Facebook社團或是Tripadvisor等平臺，以吸引有美食學習需求的伙伴，并獲取部分收入。

此外，由于朱朱和白白是攝影愛好者，他們會向相關素材網站售賣原創(chuàng)的視頻或是圖片。他們還會在當?shù)負沃形睦蠋煛Ｖ熘旌桶装走€開通了多個社交媒體賬號，他們會在小紅書“朱朱白白游牧旅行”賬號上，分享數(shù)字游民的經歷、心得，日常會有一些廣告的邀約。

但上述副業(yè)帶來的收入有限，全部匯總起來每月在4000元到5000元，因此他們的收入貢獻仍以主業(yè)工作為主。在外旅居，兩個人一個月的生活成本約在12000元到13000元，他們有意選擇了生活成本相對不那么高的城市。

關于收入，白白清醒地認識到，因自己不在辦公室，主業(yè)工作的職位晉升一定是困難的。因此，白白希望這些在探索的副業(yè)未來能夠成為自己主要的經濟來源。這種急迫也導致旅途的過程伴隨著“兵荒馬亂”與“冒冒失失”，他們想要做的事情很多，想去的地方也很多，但是停留在一處的時間又很有限，本職工作、行程規(guī)劃、視頻拍攝、視頻剪輯等等塞滿了生活。有一段時間，他們覺得身累、心也累。

后來他們也很快調整了心態(tài)，游牧的生活未必每時每刻都是最為理想的狀態(tài)，朱朱和白白仍然在探索。近期，他們正在商討、研究背包客旅行的相關業(yè)務，未來希望在這些方面能獲得變現(xiàn)突破。

數(shù)字化的深度發(fā)展，使得年輕人可以站在數(shù)字化的肩膀上，向更大、更遠的世界走去。過去，數(shù)字游民的生活可能只適合自由工作者，現(xiàn)如今，5G、云計算和硬件技術的發(fā)展使得在線互動、線上作業(yè)、虛擬角色等數(shù)字化玩法逐漸變得稀松平常，有越來越多的工種加入到可支持遠程辦公的行列。

年輕人正在數(shù)字化浪潮里探索多樣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