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中國的紫檀和花梨木

黎云昆

大約是上個世紀(jì)90年代，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得到了一本黎平縣林業(yè)志。這本書里有個插圖，一株長在坡地上的高大樹木，圖下面的文字赫然寫的是，紫檀！

黎平是貴州黔東南的一個縣。這個地方根本就不會長出紫檀。問了幾位專家，都不甚了了。后來，查看一些資料，才知道廣西和貴州的一些地方就稱小葉紅豆為“紫檀”。

此后，一直在關(guān)注小葉紅豆在內(nèi)的紅豆屬樹種。

小葉紅豆（Ormosia microphylla Merr. et L. Chen）是蝶形花科槐族紅豆屬的樹，其木材的邊材淺黃褐色，心材深紫紅色至紫黑色，紋理通直，材質(zhì)堅重，有光澤。其心材的氣干密度可達0.82g/cm3，為高級家具及工藝品的優(yōu)良材料。

紅豆屬的樹大都木材堅韌，紋理美觀，是上好的家具和工藝品的用材。

紅豆樹（Ormosia hosiei Hemsl. et Wils.）就是紅豆屬的樹種之一，這種樹的木材心材，是龍泉寶劍的劍柄和劍鞘的用材，也被稱作花梨木。應(yīng)該說，龍泉寶劍的用材，也可能會涉及到紅豆樹的其他樹種，如小葉紅豆、花櫚木（0rmosia henryi Prain），也被稱作花梨木）等。

后來從“中林智庫群”中結(jié)識了黔東南的鄒高元先生，他對紅豆屬樹種很有研究。

近日參加了貴州林寶公司李彩女士組織的黔東南珍貴硬闊葉用材樹種調(diào)查，因此特地拜訪了鄒高元先生。

鄒高元先生是1962級北京林學(xué)院的校友，湖南人，畢業(yè)以后分到貴州。

他到貴州以后，曾受教于貴州農(nóng)學(xué)院林學(xué)系李永康教授。上世紀(jì)70年代，聽李教授講，小葉紅豆是紫檀木，這紫檀不是印度的紫檀，是中國的紫檀。

于是，鄒高元先生隨即將注意力放在了紅豆樹的樹種。

1978年，他當(dāng)時就任黎平縣林科所負(fù)責(zé)人，他派人從黎平縣茅貢區(qū)樟洞范家山小葉紅豆林下采野生苗128株，在東風(fēng)林場種了5畝，現(xiàn)保存20余株。

2004年，北林另一校友、師從于任憲威教授的進修生陳瑞生先生任東風(fēng)林場場長時，又種了200畝紅豆屬林。

我們一起考察了東風(fēng)林場的紅豆屬的樹林。

現(xiàn)在幾十年過去了，這200畝紅豆屬的林子已經(jīng)郁閉。當(dāng)時種的128株小葉紅豆樹還剩下20-30株。其中最大的一株，胸徑45cm。其樹干通直，樹皮黝黑，似火燒過（圖1-3）。

圖1

圖2

圖3

小葉紅豆為奇數(shù)羽狀復(fù)葉，對生，4-7對。葉長8cm，淺綠色，葉面有絨毛（圖4）。

圖4

我們在樹下拾到5粒種子。其莢果近菱形或長橢圓形，長8cm，寬2-3cm，扁，頂端有小尖頭；果瓣厚革質(zhì)或木質(zhì)，黑色，有種子1-2粒。種子近圓形，直徑0.5cm。種皮紅色，堅硬，有光澤，種臍長3-3.5毫米，位于短軸一端（圖5、6）。

圖5

圖6

這株最大的小葉紅豆林樹下發(fā)現(xiàn)3棵小樹苗（圖7），

圖7

林中也見到成片的紅豆樹（圖8、9）。

圖8

圖9

紅豆樹，又名何氏紅豆、鄂西紅豆、江陰紅豆，是常綠或落葉喬木，高20米以上，胸徑可達1米；幼樹樹皮灰綠色，具灰白色皮孔，老樹皮暗灰褐色；小枝綠色，無色。奇數(shù)羽狀復(fù)葉，葉長12-23cm；葉柄長2-4cm，葉軸長3-7cm，葉軸在最上部一對小葉處延長0.2-2cm生頂小葉（圖10）。紅豆樹下未見種子和小苗。

圖10

林中花櫚木（圖11、12）較多。

圖11

圖12

花櫚木為常綠喬木，高達16m，胸徑可達40cm。樹冠近卵狀。獨立干直立，根系較深。樹皮灰綠色，平滑，有淺裂紋。奇數(shù)羽狀復(fù)葉，小葉5-9，長圓狀倒披針形或長圓狀卵形，長6-10cm，先端急尖，基部圓或?qū)捫ㄐ危~緣微反卷，上面深綠色，光滑無毛，果頸長約5mm，果瓣革質(zhì)，厚2～3mm，干時紫黑色。花櫚木樹上還可見掛著紅豆的果莢，每莢有種子1-3粒（圖13）。樹下下?lián)斓降姆N子較多（圖14、15）。

圖13

圖14

圖15

我們一行后來又來到了黎平茅貢鎮(zhèn)。

黎平花坡林場場長姚淵、茅貢鎮(zhèn)林業(yè)站的石世標(biāo)工程師也參加進來。

我們一行來到登岑村，石世標(biāo)工程師對當(dāng)?shù)氐牧謽I(yè)情況非常熟悉，為我們一行帶路。他雖然年近六旬，但依舊身手矯健，爬上了近90度的高坡。我緊隨其后，還趕不上他。同行人員除了姚淵場長和兩個年輕人以外，大多未能上去。往上爬的時候，的確非常危險，必須兩手抓住堅實的物體，兩腳踩在堅實的地方。否則，稍不注意，滾落山下，就會出大事。

山上的這株小葉紅豆樹胸徑84.4cm，干形挺拔，直入云霄（圖16、17）。樹皮，紅褐色。樹干有瘤狀突起，作為用材，紋理一定非常美觀。美中不足的是，樹干有嚴(yán)重的蟲蛀（圖18-20），已經(jīng)造成基部樹干中空，雨水會順著樹干空洞，流入樹體，造成進一步腐朽，急需請專家會診治理。否則，大風(fēng)一起，會將樹吹倒。

圖16（圖中人物即石世標(biāo)工程師）

圖17

圖18

圖19（此圖由姚淵先生提供）

圖20（此圖由姚淵先生提供）

兩位年輕人，陸雪和姚元錦，在樹下拾到一枚種子，紅色、有光澤（圖21），還采到一枝葉子（圖22）。此外還采集到了果莢，黑色，此樹生長在長江和珠江分水嶺區(qū)域，海拔970米。小葉紅豆，當(dāng)?shù)厝朔Q＂紅檀木＂。

圖21（此圖由李彩女士提供）

圖22

后鄒老又傳來兩幅照片，告丹寨的小葉紅豆樹，位于丹寨縣揚武鎮(zhèn)番甕村楠木群落內(nèi)（公路邊內(nèi)民房檐下），有樹上摘下的豆莢（圖23、24）。

圖23

圖24

據(jù)鄒老介紹，小葉紅豆樹原掌握的有四個分布點：黎平茅貢樟洞范家山、黎平高屯邱團五龍山、黎平德順楠竹林場太平山、劍河縣南哨鄉(xiāng)老山界。本次考察發(fā)現(xiàn)新分布為：黎平茅貢鎮(zhèn)登岑村。本次調(diào)研聽說的分布點：黎平洪州鎮(zhèn)包寨村、從江縣加鳩鄉(xiāng)、丹寨縣揚武鎮(zhèn)番甕村（楠木群落中）。可以估計，小葉紅豆在黔東南散生小群廣布。在湘省的新寧、綏寧、城步、通道、靖州、會同等縣和桂區(qū)的三江、融水、融安、龍勝、資源等縣應(yīng)該也有分布。

鄒老還談到，黎平西北角與劍河縣交界的老山界是一座頗神秘的山體，頂部平坦稱“飛機坪”，西南坡的劍河縣南哨鄉(xiāng)九虎村，有保存小葉紅豆成年樹1000余株的天然林，總面積達450畝（也可能算我國小葉紅豆面積最大了）。如果依托該地，建立小葉紅豆母樹林（種子園），再依托黎平東風(fēng)林場200畝紅豆樹林，建立紅豆屬樹種母樹林（種子園），向全國適宜地區(qū)提供種子和苗木，將會極大地推動我國珍貴用材樹種的種植。

其實中國歷史文獻中所說的紫檀、花梨木，并非都是出自于印度及中南半島，也包括產(chǎn)自我國的小葉子紅豆、紅豆樹、花櫚木等一些材性接近于紫檀、花梨木的木材。

明曹昭《新增格古要論》載：“紫檀木出交趾、廣西、湖廣，性堅，新者色紅，舊者色紫，有蟹爪紋。新者以水濕浸之，色能染物。”

此文提到廣西、湖廣（今湖北、湖南）出產(chǎn)紫檀。

清阮元《廣東通志》：“紫檀出賓州上林。”

上林，即今之上林縣，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南寧市市轄縣，位于廣西壯族自治區(qū)中部，南寧市東北部。上林在歷史上曾歸屬賓州，也曾出產(chǎn)紫檀。

黃山也產(chǎn)紫檀。清閔麟嗣《黃山志》：“蓮蕊峰僻塢，峭崖間有洞，循洞術(shù)（道路），紫檀樹生焉，香翠覆地。按，紫檀惟產(chǎn)昆侖、盤盤國，極香，與紫榆異。今黃山有之，足征山產(chǎn)之異。”

上文中提到的蓮蕊峰，位于黃山景區(qū)中部，也有紫檀產(chǎn)出。

明李賢《明一統(tǒng)志》：“元江軍民府……土產(chǎn)鹽、檳榔、蛤蚧、土錦鱗蟾、孔雀、烏木、蘇木、紫檀、黃姜。”

元江軍民府，即今之云南西雙版納一帶，出產(chǎn)紫檀、烏木等。

明王士性《廣志繹》：“廣南所產(chǎn)多珍奇之物……木則有鐵力、花梨、紫檀、烏木。鐵力，力堅質(zhì)重，千百年不壞；花梨亞之，赤而有紋；紫檀，力脆而色光潤，紋理若犀，樹身僅拱把，紫檀無香而白檀香。此三物皆出蒼梧、郁林山中，粵西人不知用而東人采之。”

此書說得很明白，鐵力、花梨木、紫檀，此三物皆出廣西蒼梧、郁林山中，而且廣西人不知此三物的貴重，被廣東人占了便宜。

由此可知，紫檀、花梨在歷史上并非特指一種木材，我國自產(chǎn)的材性相當(dāng)或接近紫檀的木材也被稱作紫檀、花梨。

現(xiàn)在，紅木木材共有29個樹種，均產(chǎn)自熱帶，其中已經(jīng)有18個樹種被“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mào)易公約”組織列入禁止或管控的目錄，隨著時間的推移，還會有更多的紅木樹種被列入。這樣，尋找紅木替代材便成為紅木界和木材培育界的一個重要的使命。

被稱為紫檀的小葉紅豆樹、被稱為花梨木的紅豆樹及花櫚木等紅豆屬的樹種便是可以作為紅木替代材的備選樹種。這些樹種還具有很好的觀賞性和生物多樣性，值得大力推廣種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