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圖：肖利亞）

經濟觀察報 記者 王雅潔 麥子熟了。

對于小麥收割手付永剛來說，今年的小麥夏收好比打仗，要爭分奪秒。

已經施行小麥收割跨區(qū)作業(yè)18年的他，憂心忡忡：“我最怕下雨，下雨后機器難以下地。還怕疫情，出現(xiàn)疫情收割就要停下。夏收的黃金時間就這幾天，從5月25號算起，到6月10號左右為止。”

河南是中國小麥主產地，也是糧食安全的重要保障。

2021年河南小麥播種面積達8536.04萬畝，總產量為760.56億斤，約占全國總量28.3%。盡管2021年遭受到了嚴重秋汛和苗情偏弱的影響，但按照河南省農業(yè)農村廳副廳長馬萬里在新聞發(fā)布會上的表述“2022年河南夏糧面積仍然保持在8500萬畝以上，當前小麥長勢與常年持平。”

一切都要看最終收割的情況了。

5月23日，河南省人民政府新聞辦公室舉行新聞發(fā)布會，河南省農業(yè)農村廳副廳長馬萬里會上宣布，今年全省大規(guī)模機收將于5月28日前后展開。

從5月下旬開始，全國各地成千上萬的小麥收割手們正從各路匯集，奔向中國小麥的最大主產區(qū)之一—河南。天氣、機器、油價以及各地頻現(xiàn)的疫情，小麥收割手們正在面臨嚴峻的考驗。

從夏收首站地湖北返程的小麥收割手張冠華，一進入河南境內，健康碼就變成了黃色。

河南省駐馬店衛(wèi)健委相關人士對經濟觀察報記者稱，出現(xiàn)這種情況，需要三天兩檢的核酸陰性檢測結果，并施行3+7（提前3天報備，7天居家健康監(jiān)測）的防疫管控措施，健康碼方能變回綠碼。

該人士補充說：“入河南賦黃碼并不影響小麥收割手干活兒，三天兩檢核酸采取即采即走即追的方式，也就是到河南后，采樣一次就能走，如果發(fā)現(xiàn)陽性再追回來。”

按照河南省最新的疫情防控措施，來到河南的小麥收割手，未來需要時刻保持自己的核酸陰性檢測證明時效在48小時之內。

對于已經跨區(qū)作業(yè)22年的張冠華來說，每年最重要的一站便是河南，之后會去河北、山東、陜西、寧夏以及新疆。

張冠華說：“去年能賺1000-3000塊/天，河南賺得多一些，能賺到1萬塊/天，今年受小麥還沒完全成熟的影響，到現(xiàn)在還沒入賬。”

向北看去，已經跨區(qū)作業(yè)12年的朱連利的小麥收割隊（共5臺小麥收割機，10個人）亦在從黑龍江奔赴河南的過程中，他帶來了漲價的消息：“由于油價上漲，今年會漲到50-60元/畝，去年是40元/畝。”

此刻距離6月10日，還有不到半個月左右的時間。

今年的夏收，能順利完成嗎？

回不去的家鄉(xiāng)

鄧明翔回不去了。

往年的這個時候，他正開著輪式收割機，奔波在河南家鄉(xiāng)的小麥田中。今年此時，他被困在了浙江，一旦回到河南，至少隔離14天，等隔離期和居家觀察期過去，小麥收割的黃金時期也快過去了。

他對記者說：“直到現(xiàn)在，我還在浙江跑貨運，從春節(jié)到現(xiàn)在，我都沒回老家河南周口，因為疫情比去年嚴重，我出門不方便，不光上不了高速，下道也不好走，有農民聯(lián)系我收小麥，我都去不了，今年一個地方都沒去。”

與鄧明翔不同的是，張冠華回到河南駐馬店，但是，當他剛剛踏入河南地界不到4個小時，他的健康碼就變成了黃色。不僅是回到河南，哪怕路過河南，河南健康碼也會變色，與張冠華在同一收割隊的李明浩，從湖北麻城到湖北天門時，曾路過河南信陽地界，李明浩的河南健康碼也變成了黃色。

更有甚者，與張冠華在同一收割隊的伙伴，連4個小時都沒等到，只是下高速時掃了高速路口的碼，河南健康碼隨即便變成了黃色。

對此，河南省駐馬店衛(wèi)健委相關人士回應稱，健康碼變成黃碼并不影響人員流動，小麥收割手可以正常收麥子，變成黃碼的主要意圖，是提醒相關人員及時做核酸，只要提供三天兩檢的核酸陰性檢測報告，以及施行3+7（提前3天報備，7天居家健康監(jiān)測，監(jiān)測期間人員可以正常流動）的防疫管控措施，健康碼就能變回綠碼。

對于諸多收麥客，湖北是收割小麥的第一站，從湖北為起點，陸續(xù)到河南、山東，終至黑龍江，完成中國夏糧收割的完整路徑——最終一站黑龍江的小麥大約還需要兩個月才能成熟。

在剛剛過去的第一站湖北，夏糧產量讓人安心。

高開高走，是農業(yè)農村部農村經濟研究中心產業(yè)發(fā)展研究室主任曹慧用來形容湖北夏收的詞匯：“目前來看，湖北的夏收整體還是比較順利的，收購價格也是一路的高開高走，未來也是趨穩(wěn)的一個走向。”

曹慧所言的“趨穩(wěn)”，正在湖北省鐘祥市的夏收過程中得以體現(xiàn)。

湖北省鐘祥市農業(yè)農村局相關負責人關世懷對經濟觀察報記者表示，該市種植小麥面積86萬畝，油菜55.43萬畝，分別比上年增0.78萬畝和3萬畝。經實測估算，預計今年小麥總產18.86萬噸，油菜總產9.78萬噸，分別比上年增0.78萬噸、1.28萬噸。當前，油菜收獲基本結束，小麥逐漸進入大規(guī)模收獲期，為加強收獲機械調度，該市調用1萬多臺聯(lián)合收割機投入兩夏搶收，其中外地而來的小麥收割機有4000余臺。

當地石牌鎮(zhèn)真武村農業(yè)合作社的馬連芳對經濟觀察報記者表示：“今年的畝產在800-1200斤之間，收購價也從最開始的每斤1元，漲到超過1元了。”與河南不同的是，由于湖北當地沒有疫情，外地的小麥收割手入境并無太多困難，當地數據統(tǒng)計顯示，此次在鐘祥市收割小麥的大多數是外地的農機手，接近兩百余名外地小麥收割手。

馬連芳說：“今年糧食質量是有史以來品質最高的一次，產量也是最高的，產量和品質均超了歷史記錄。”

關世懷表示，今年小麥保護收購價1.15元/斤，市場收購價1.5元/斤；去年1.13元/斤，同期實際收購價1.04元/斤。

從湖北往北，下一站農業(yè)大省的河南夏收，會一切順利嗎？

已經有小麥收割手想到了放棄，由于疫情的影響，老家天津的于學東今年打算放棄出現(xiàn)疫情的河南鄭州，直驅河南周口。

夏天的收割機

凌晨5:30，身在河南周口的于學東醒了。

看向窗外，天剛亮。他起身奔向自己的小麥收割機，檢查機油和防凍液缺不缺，補完機油和防凍液，再來到車前為軸承打潤滑的黃油：“這臺凱斯收割機，花了我120多萬的購入成本，每次下地之前，我都要好好保養(yǎng)我的機器。”

與他一同從天津來到河南周口的，還有19位小麥收割手。站在田地邊，俯身細細觀察麥稈上的露珠，包括于學東在內的20位小麥收割手在等待一個時機，即露水干涸的時機。

太陽乍出，露水消失，于學東攀上小麥收割機，嫻熟地點火，開動機器，在農戶地主的指引下，找到需要收割的田地邊界，搶收開始了。“我們不能等，萬一碰上有霧有潮氣的天氣，我們就下不了地了”，于學東說：“最怕下雨，萬一下雨，小麥倒伏，機器又很重，到了地里會壓出深溝，這樣對后續(xù)種玉米也是不利的。”

40分鐘之后，第一茬6噸左右的小麥便已經收割完畢，于學東把割的糧食卸出來，再去割第二趟，一小時能割20多畝地，干滿了就放糧：“割的時候麥茬不能割得太高，不能超過15公分，也不能把麥粒灑出來。”

按照50-60元/畝的割收價格，加上豐富的割收經驗，將為于學東帶來日均3000-5000元左右的收入：“這個價格比去年要貴，去年是40元/畝”，柴油價格的上漲，以及疫情的影響，是共同推高割收價格的因素。

5月16日，根據國家發(fā)改委官方消息，自5月16日24時起，國內汽油、柴油價格每噸分別提高285元和270元。這是去年底以來我國第九次上調汽油、柴油價格。

調整后，河南省國六車用乙醇汽油、車用柴油最高零售價格和批發(fā)價格如下：92號汽油每升8.70元，上調0.23元；95號汽油每升9.29元，上調0.24元。0號柴油每升8.37元，上調0.24元。

成品油批發(fā)企業(yè)對零售企業(yè)的汽、柴油最高批發(fā)價格，合同約定由供方配送到零售企業(yè)的，92號汽油每噸11159元，95號汽油每噸11807元，0號柴油每噸9430元。

以油箱容量50升的普通私家車計算，這次調價后，按油箱容量為160升的大貨車計算，加滿一箱油將要多支出38.4元。

不止于這些成本。

連軸轉的搶收，不可能靠單人的力量完成，除了自己親身上陣，于學東還雇了另一名司機與自己輪流進行小麥收割：“雇傭司機以后，我們的搶收速度就要進一步加快，因為雇傭司機一天的成本就是500多塊，萬一碰上下雨或者疫情隔離7天等等而無法開工，損失就是好幾千塊。”

越過于學東的小麥收割隊，看向更北端，朱連利的小麥收割隊此刻正途經哈爾濱、長春、遼寧，跨過山海關、北京以及山東，日夜兼程趕往河南：“我們一路都沒有下高速，截至目前，還沒有遇到因為各地防疫政策不同而遇阻的情況。”

對于進入河南境內健康碼變黃的問題，朱連利表示還沒考慮過：“到那只能做核酸，走一步看一步吧。”

保夏收

5月26日，全國“三夏”生產工作推進電視電話會議在京召開。會議強調，必須保障人員和機具暢通無阻、農資運輸配送高效有序，各地不得以任何名義違規(guī)私設關卡，影響夏收。

一場保夏收的戰(zhàn)役正在河南打響。

以河南省泌陽縣為例，該縣農機局相關負責人對經濟觀察報記者表示，為了全力保障小麥夏收，外地來的小麥收割手，在中石化給小麥收割機加油時，每公升便宜2-3毛錢，同時當地官方為外地農機手發(fā)放地圖，搞好服務。

5月23日，河南省人民政府新聞辦公室舉行新聞發(fā)布會，河南省農業(yè)農村廳副廳長馬萬里會上宣布，今年全省大規(guī)模機收將于5月28日前后展開。

馬萬里表示，盡管2021年遭受嚴重秋汛和苗情偏弱影響，今年河南夏糧面積仍然保持在8500萬畝以上，當前小麥長勢與常年持平。

河南省官方消息顯示，當前小麥長勢良好，豐收在望，河南省委省政府已經成立“三夏”工作指揮部，設立綜合、氣象、疫情防控、交通、農機五個專班，統(tǒng)籌協(xié)調推進疫情防控形勢下的“三夏”生產各項工作，各市縣也成立了相應指揮機構。

今年夏收期間，河南各地計劃投入各類農業(yè)機械400萬臺（套），其中聯(lián)合收割機18萬臺、播種機80萬臺。目前，農機需求對接、機具檢修維護和駕駛操作人員培訓等各項準備工作已基本完成。各縣、鄉(xiāng)（鎮(zhèn)）均成立了應急農機搶收隊，對因疫情無法返鄉(xiāng)的農民、收割困難的家庭，組織開展代收代種代管等服務，確保不漏收、不少收、應收盡收。

依舊以河南省泌陽縣為例，河南省泌陽縣農業(yè)農機局相關負責人表示，在進行夏收作業(yè)的聯(lián)合收割機中，絕大部分是來自外地的小麥收割手，占據八成以上。

上述河南省駐馬店衛(wèi)健委相關人士表示，各地政府相當重視夏收工作，目前已經成立了搶收隊，并展開入戶調查，協(xié)助農戶調取機器設備，進行夏糧收割。

他說：“我們剛剛開完會，正在安排增設核酸檢測點，根據各個縣區(qū)的情況來布控。不用農機手自己找核酸檢測點，我們會把核酸檢測點安排在加油站，以及田間地頭上。”

于學東聞悉上述消息，依舊不敢放松：“補貼也好，增設核酸檢測點也好，誰知道疫情什么時候結束，趁著疫情還沒繼續(xù)發(fā)展，我要繼續(xù)搶收。”

5月24日晚間十點十五分，他沒有休息，而是與伙伴們一起，將收割機開進夜色中，繼續(xù)夏收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