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齡”直播間：究竟誰想分一杯羹

（作者：亢奕菲、李琳、晉文欣 指導老師：王擎）

逆流而上的三個老頭

根據最新人口普查數據顯示，我國老齡化程度正在進一步加深。與此同時，老年網民人數迅速增長，截止至2023年6月，我國60歲以上網民占比已經達到6.6％，短視頻平臺開始成為聚集地。

“活力28，沙市日化。”

這一則廣告語或許能夠喚起一代人的記憶。

“活力28”曾經是中國日化行業(yè)的龍頭企業(yè)，然而由于外資企業(yè)的收購，“活力28”遭到雪藏。2006年，“活力28“全面停產。2023年，“活力28”更是陷入輿論風暴中心。集團前員工向記者表示，自己被拖欠的薪資或者報銷款仍未結清。員工工資發(fā)不出來、拖欠資金……命運沒有眷顧這個70年的老字號，活力集團陷入發(fā)展困境。 

然而，9月13日一場直播的突然大火實打實地讓“活力28”重煥活力。 

那一天，因看到旗艦店直播間人數相比往常有所上漲，副總經理胡文忠趕緊隨手抓來兩人參與直播，一位是總經理助理萬仲，一位是活力集團的駐廠代表沈軍。三個“小老頭”在此之前從未接觸過直播行業(yè)，更不懂專業(yè)的直播話術。或許正是這樣質樸、簡單的賣貨方式戳中了網友的痛點，買貨小達人們在評論區(qū)里一點一點教著大爺們如何上架商品、如何關閉晚發(fā)賠付等等。最初，三人將直播觀眾稱呼為“孩兒們”，后來才羞澀地喊出“活力寶寶”。直播過程中，因為不懂直播規(guī)則，直播間甚至被封了兩次，大爺們手足無措，只能舉著一張紙?zhí)崾尽?月13日當晚，旗艦店銷量突破50萬單，銷售額達到近500萬元，一日增粉100萬。在“內卷”的電商時代，10萬人的直播間規(guī)模并不算大，但小黃車卻被一搶而空。大叔笑稱：“小黃車它自己跑了！”9月14日晚，“被活力28直播間的網友感動到了”的詞條沖上熱搜，他們的直播片段也在各大短視頻平臺爆火。

這一次，三個老頭的直播間幸運地踩中了時代的風口，他們拯救了自己，拯救了活力28。

其實中老年人似乎早已開始進軍直播界，并且創(chuàng)造了不小的聲勢。越來越多的人也看到了這其中蘊含的無限商機，如何充分利用好“老年人”這一身份群體？如何通過直播將兩代人連通？這或許需要一種特殊的群體認同。

高齡主播，真慘還是假慘

除了逆流而上的“活力28”外，還有三個月漲粉一千萬的“只穿高跟鞋的汪奶奶”、坐擁373萬粉絲的“時尚奶奶團”......這些銀發(fā)網紅直播間的產品一搶而光成為常態(tài),他們通過直播的方式展現(xiàn)自我，在短視頻平臺找到自己的熱愛所在，重新定義年齡。

但有另外一批老人，沒有這么光鮮亮麗的外表。

抖音賬號“勤勞的榛奶奶”是一位89歲高齡的老人，她常常在半夜直播做手工活，直播間簡介中寫著“老伴走得早，兒子高空作業(yè)變成殘疾人，兒媳婦扔下3歲的小孫女給奶奶”。  

(圖片來源:抖音“勤勞的榛奶奶”) 

像這位奶奶一樣的老人不在少數，這些老年人的直播時間極長，頻率極高，聚焦在晚上到凌晨，通常打時間戰(zhàn)。長時間的通宵熬夜年輕人都受不住，更不用說身體脆弱的高齡老人了。

除時間外，這些直播間內都有著相似的話術和背景：“孤寡老人為重病孫子攢手術費”“無兒無女，半身癱瘓”“一個人撐起一個家”......簡陋的房間里，老人機械地重復著“謝謝下單”，也有老人不怎么說話，只是舉著紙板，寫著“希望孩子們停下來看看，點個贊”“感謝下單”等類似的話語。

這些看似窮苦的老年人激起了一眾網友的同情心，不少觀眾懷著“能幫一點是一點”的心理在直播間內消費。但經過觀察后，許多網友發(fā)現(xiàn)，“高齡”直播間似乎另有蹊蹺。抖音用戶張先生稱，“在一個大爺的直播間消費后，總能刷到類似的直播間，老人看著都很慘，家庭情況都很像，但好像都懂直播的套路。”

抖音賬號“閆奶奶的快樂生活”直播時，有網友提出“若是被控制了，就摘三次眼鏡”，令人震驚的是，這位奶奶真的摘了三次眼鏡！而且直播間內設置了“僅被關注的人可以評論”，賬號也從未發(fā)布過任何內容。閆奶奶的粉絲李女士反映，“當時刷到奶奶，覺得很心疼，就關注了，但她的直播間從來不讓人評論，我覺得很奇怪。”

這些現(xiàn)象不禁讓人懷疑，這是真實的窮苦老人在直播嗎？既然想通過直播改善生活，那為什么要限制評論？這種做法無法讓好心人了解到老人的需求，不正是與直播初衷相悖嗎？

我們不能否認“活力28”的三個老頭讓企業(yè)重獲新生的成績，那么普通老人呢？直播市場巨大，人人都想分一杯羹，沒有龐大的粉絲基礎，老人們只能靠“賣慘”來瓜分這塊蛋糕。

某站知名up主“康呦喂”曾到江西上饒進行實地暗訪，調查后發(fā)現(xiàn)，直播平臺某高齡主播的兒子是在床上裝病，孫子是借來的。抖音達人“西南（格萊奧)”也曾揭秘，這些生活窮苦的老人主播，95％都是MCN機構包裝出來的演員，有著一整套的直播運營模式。

這些老人似乎是被團隊雇傭，成了欺騙大眾的“表演者”。

那么為什么很多人明知道直播間套路多，仍然甘愿在賣慘的直播間消費呢？

許多老人直播間內的商品大都在幾元到數十元不等，而且都是日常必備的生活用品和零食，五元的肥皂、九塊九的眉筆、十塊的榨菜......選品都是各大網紅推薦的好用物品以及國貨產品，物美價廉，十分貼合城市生活的年輕人喜好。張同學的消費記錄中有不少直播間消費，“這些商品也不貴，買了也不虧，還能獻愛心。”據調查，在消費者群體中，老年直播間的女性粉絲占比達到70%以上，且多為年輕群體，35歲以下人士占比高達80%及以上。 

(圖片來源抖音“尹小乖(零食鋪)”)

從數據來看，深夜直播帶貨的老人也獲得了相對穩(wěn)定的銷量。“趙老漢百貨超市”曾透露6個月實現(xiàn)了近13萬元的收入；“尹小乖（零食鋪）”櫥窗商品總計售出12萬件；“胡老頭零食”櫥窗商品銷量數十萬件......如此龐大的銷售額，讓人不禁發(fā)問，直播間的收益到底有多少能到老人手里？ 

“活力28”的直播收益直接用于企業(yè)的發(fā)展，而這些高齡主播的收益通常會被團隊瓜分。有不愿透露賬號的老人直言，自己晚上直播兩小時，能拿到100元，而包裝團隊賺了多少，老人并不清楚。 

這些團隊抓住人的天性，把賣慘當流量密碼，博得網友的同情，并選擇低價的商品，讓觀眾輕易下單。或許老人能從中獲得利益，但與團隊相比，這點利益不過冰山一角。 

“帶貨”也是“帶路”

不可否認的是，在當今數字化時代，直播已經成為了一種非常流行的社交媒體形式，老年人直播正逐漸成為一個備受關注的話題。除此之外，從個人直播到企業(yè)直播，這一媒體形式都帶來了許多機遇和挑戰(zhàn)，對經濟和社會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 

《財經》新媒體融合部任女士稱，老年人賣慘式直播往往出于經濟上的困難或需要，他們通過呈現(xiàn)自己的悲慘境遇來引起觀眾的同情和關注，進而希望得到經濟援助。在一些情況下，直播平臺可成為老年人解決生活困境的途徑，但同時也可能成為濫用同情心、不良行為的媒介。

一方面，對于一些真實處境困難的老年人來說，他們可能只能通過賣慘式直播得到必要的生活支持，就像是”活力28“的三個老頭，這可以被視為一種無奈之舉。然而，另一方面，有些人故意夸大或虛構自己的悲劇，以謀取不當利益，這是一種不道德的行為。

老年人賣慘式直播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社會對于老年人群體的關切和關注。它提醒我們要重視老年人的生活條件和需求，加強社會救助體系的建設，確保老年人能夠得到必要的福利和援助。同時，也需要引導老年人通過正當途徑尋求支持，而不是濫用同情心或依賴非法手段來解決困境。

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互聯(lián)網法治研究中心執(zhí)行主任劉曉春教授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建議，平臺應針對中老年用戶特征，建立相應算法模型，在不當內容出現(xiàn)時進行系統(tǒng)提示、內容限流。

在對老年人賣慘式直播進行分析時，更需要權衡各種因素，包括老年人個人的真實需求以及觀眾和直播平臺的責任。同時，整個社會也應該共同努力，為老年人提供更好的生活條件和支持體系，減少賣慘式直播的發(fā)生。

總而言之，直播技術對經濟社會產生了廣泛的影響。它推動了經濟增長，促進了就業(yè)機會的增加，促進了文化交流與傳播，推動了社會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然而，在直播的發(fā)展過程中，也需要注重信息安全和法律規(guī)定的尊重，以確保直播技術的良性發(fā)展和社會效益的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