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文茂/文

司馬遷在《史記》中寫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除了利，世人心中最看重的就是名了。名利二字，是多少人一生的追求啊！又有多少人為名和利所累，到頭來落得個“赤條條來赤條條去”呀！

怎樣才能做到超越名利呢？那就要有一顆淡泊名利的心。

莊子在《逍遙游》里講了一個家喻戶曉的“堯讓天下于許由”的故事。堯被古人認(rèn)定為圣人之首，是天下明君賢主的代稱；許由是一個傳說中的高人隱士。堯很認(rèn)真地要把天下交給許由管理。許由淡淡地回答：你治理天下已經(jīng)治理得很好了，那么，我還要天下干什么？我代替你，難道就圖個虛名嗎？他接著說：一個小小的鳥在廣袤的森林里面，它用來筑巢的也只有一根樹枝；一只小小的偃鼠在一條湯湯大河里飲水，它頂多喝滿了它的小肚子而已。許由以這樣一種寧靜致遠的淡泊心智，可以連天下都辭讓出去，這就是一種博大的境界和情懷。

在現(xiàn)代社會里，懷有一顆淡泊之心的人也很多。張伯駒先生在書畫、戲曲、文物鑒賞等眾多領(lǐng)域都取得泰斗地位，被劉海粟譽為“京華老名士，藝苑真學(xué)人”。新中國成立后，他無償?shù)匕炎约赫鋹酆褪詹氐年憴C、杜牧等人的八幅價值連城的作品捐獻給了國家，得到了文化部部長沈雁冰簽署的一紙“褒獎狀”，以表彰他的愛國之舉。這張象征著榮譽和肯定的獎狀，被張伯駒夫婦隨意地掛在了屋子里緊懸屋梁不顯眼的一處，落滿了灰塵。他留了一張《百花圖》，時常拿出來欣賞，以此當(dāng)作一個文化人茶余飯后的精神盛宴，卻不為時人理解。在陳毅的斡旋下，他被安排到長春博物館任職，并兼職到長春美術(shù)學(xué)院講學(xué)。在這里他兢兢業(yè)業(yè)工作，并最終把《百花圖》捐獻給了長春博物館。紅學(xué)家周汝昌評價：像張先生這樣能夠在眾多領(lǐng)域取得泰斗地位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文物鑒賞家王世襄評價：張先生對學(xué)問的追求極高，對生活的要求極低，他闊的時候是這樣過，窮的時候也是這樣過。一紙獎狀和八幅價值連城的書畫的價值等同嗎？在有些人看來是不同的，在張伯駒先生看來是相同的。他以一種平和的心態(tài)去對待生活，一路順風(fēng)時絕不翹尾巴，生活不如意時也絕不灰心沮喪。

提起羅念生，你一定覺得是一個很陌生的名字。羅念生是古希臘經(jīng)典著作翻譯家、中國社科院外文所研究員，他窮畢生之力完成了近千萬字的翻譯和文論。他幾乎翻譯了古希臘三大悲劇家埃斯庫羅斯、索福克勒斯和歐里匹得斯的全部傳世作品。他的成就讓雅典科學(xué)院折服。他們將“最高文學(xué)藝術(shù)獎”的殊榮，授予這位中國老人（迄今為止，全球只有4人獲得這一榮譽）。但他在國內(nèi)是寂寞的，這與他取得的成就不相稱。有人勸他不妨去爭取一些頭銜和榮譽，他淡淡地回答：“我不要那個，那個是虛的。”

那么，怎樣才能有一顆淡泊之心呢？靠“養(yǎng)”。莊子在《在宥》篇講了這樣一個故事：有一個叫云將的人到東邊游歷，見到一個世外高人叫鴻蒙。鴻蒙是自然元氣凝聚、混沌未開的老頭兒，此刻他正用手拍著大腿，像鳥一樣跳來跳去地玩兒。云將問：老頭兒，你是誰呀？你在干什么呢？鴻蒙也不停，還在用手拍著大腿，像鳥一樣跳著玩兒，說我在遨游呢。云將說：我有問題要向您請教。老頭兒繼續(xù)拍著大腿蹦來蹦去，回答說：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啊！過了三年，云將東游，再次遇到鴻蒙，更為認(rèn)真地向他討教。這次鴻蒙終于脫去了一副老頑童的外表，把心里最樸素的真理說了出來。他說了兩個字：“心養(yǎng)”。“心養(yǎng)”其實就是“養(yǎng)心”，修養(yǎng)心靈。鴻蒙說：你要忘掉你的肢體，拋開你的聰明，把你所有外在的一切都忘掉，投身到大自然中，用你更多的心智，去體會大自然給你的一切。當(dāng)你真正能夠順乎自然，讓心真正飛翔起來，釋放出來，就達到了逍遙游的境界。

在這一點上，儒道是相通的。儒家強調(diào)“心齋”，就是用心的齋戒去真正反躬內(nèi)省，認(rèn)清自己。孔子的學(xué)生顏回要出去干一番事業(yè)。孔子說：你現(xiàn)在還太毛躁，還沒認(rèn)清自己，你出去做什么事都不會成功，你先自己去齋戒吧。顏回說：我們家可窮了，不喝酒不吃肉已經(jīng)好幾個月了。我一直過著這樣的苦日子，這還用齋戒嗎？孔子說：你說的是祭祀上的齋戒，而不是心的齋戒。孔子告訴他：在這個世界上，你不光用耳朵聽，還要用心來聽，更要用氣來聽。用你的氣息去感受一切，回歸到心里，得到自我的確認(rèn)，這就是心齋。

在這一點上，佛道也是相通的。佛家講的是“護心”。豐子愷先生在《佛無靈》中寫道：“我的護生之旨是護心，不殺螞蟻非為愛惜螞蟻之命，乃為愛護自己的心，使勿養(yǎng)成殘忍。”在豐子愷先生看來，只要能護心，吃葷吃素實為小事；只要能護心，當(dāng)小官與當(dāng)大官是一樣的。

讓我們養(yǎng)好一顆淡泊之心吧，這是療治現(xiàn)代人浮躁病的一劑良藥。

2022年8 月24日星期三